追求極致,分享給同類,這樣人類才能共同進步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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喬布斯說他1995年時想推廣網絡辦公,然後記者提醒他說,錯了,你那麼做的時候是1985年。那一年,喬布斯被他親自從百事可樂請來的CEO逐出蘋果。
1995年,美國知名科技記者羅伯特‧科林利(文中稱Bob)對喬布斯進行了採訪。那時他們還不知道,一年後喬布斯將重返搖搖欲墜的蘋果公司。
在採訪中他提及,最幸運的是活在這個時代,活在矽穀,當人類回顧自己的歷史時,會發現計算機幾乎是最偉大的發明,而自己有幸參與了它。
他當時還提到,網絡將成為最直接的銷售渠道,小公司與大公司在網上看起來將沒有區別。同年eBay與亞馬遜成立。那時他們也不知道,1995年的中國,還有一個叫馬雲的人開始了互聯網生涯。後者不久前宣布將要退休,並在演講中說起“感恩這個時代,感恩互聯網,感恩朋友,但特別感恩的是矽穀給了我很多啟發”。
這次著名的採訪(喬布斯很少接受電視採訪),多年來被誤認為母帶已經遺失,直到2011年喬布斯逝世後才重新播出,在塵封16年後鮮活重現了這位蘋果公司創始人的思想與預見:計算機是最偉大的發明,是我們傳遞情感的介質。圖形化界面將是必然,而不管誰去實現。偷師施樂?拙工抄,巧匠盜,我從來不覺得借鑒別人的創意可恥,他們死去是因為產品人員不再當道。微軟?難過不是因為他們超過蘋果,而是他們就像另一個麥當勞。工作的激情來自何處?需要利潤,但不是因為錢才去做這一切,追求極致,分享給同類,這樣人類才能共同進步。
沒有互聯網,許多信息依然散落在黑洞里;沒有電子商務,貨比三家將限於步行的距離;沒有社交網絡,天涯咫尺談何容易;沒有智能手機,“身體的延伸”無從說起。喬布斯,馬雲,以及更多的他們,用科技改變了世界,也許你我還不曾改變什麼,卻永遠活在這改變中,並擔任了一部分。
訪談本身大體連貫,為便於閱讀,將全文分為六段:
精華摘錄(或許並非所有都值得贊同,但這是如實的體現):
1、我們做出了這個稱為“藍盒子”的免費打電話裝置……你也許會問這樣做有意思嗎?它的意義在於雖然我們年紀還小,但已經意識到我們有能力做出控制龐大系統的工具,這就是我們得到的啟發。我們兩個人盡管懂得不多,但我們制造的小玩意可以控制龐然大物,這是不可思議的經歷,沒有“藍盒子”就不會有蘋果電腦。
2、在生意場多年,我發現一個現象。我做事前總問為什麼,可得到答案永遠是“我們向來這樣做”,沒人反思為什麼這麼做。生意場上有很多約定俗成的規定,我稱為陳規陋習,因為以前這樣做,所以就一直這樣做下去。所以只要你多提問多思考,腳踏實地工作,你很快就能的學會經商,這不是什麼難事。
3、所有美國人都應該學習編程,學習一門編程語言,學習編程教你如何思考,就像學法律一樣。學法律的人未必都成為律師,但法律教你一種思考方式。同樣,編程教你另一種思考方式,所以我把計算機科學看成基礎教育,是每個人都應該花一年時間學習的課程。
4、營銷部門的人很容易升職從而掌管公司,即便產品經理能做出更棒的產品,那又怎麼樣?這些已經壟斷市場的公司很難再提高業績,要想提高業績還得依靠營銷部門,於是他們逐漸控制公司,而產品部門的人被邊緣化,公司就喪失了打造優秀的產品熱情和能力。
5、優秀的創意與產品之間隔著巨大的鴻溝,實現創意的過程中,想法會變化甚至變得面目全非,因為……總有些問題是電子設備解決不了的,是塑料、玻璃材料無法實現的,或者是工廠和機器人做不到的。設計一款產品,你得把五千多個問題裝進腦子里,必須仔細梳理,嘗試各種組合,才能獲得想要的結果。
6、我以前在蘋果就發現一種現象,很難表達出來,更像是一種感覺:生活中多數東西,最好與普通之間的差距不超過兩倍。好比說紐約的出租車司機,最棒的司機與普通司機之間的差距大概是30%。但是在軟件行業,還有硬件行業,這種差距有可能超過15倍,甚至100倍。
7、與優秀自信的人合作,不用太在乎他們的自尊。大家的心思都放在工作上……如果他們的工作不合格,你要做的無非是提醒他們,清晰明了地提醒他們恢複工作狀態,同時不能讓對方懷疑你的權威性。要用無可置疑的方式告訴他們工作不合格,這很不容易,所以我總是採取最直截了當的方式。有些同事覺得這種方式很好,但有些人接受不了。
8、我是那種只想成功,不在乎是非的人,所以無論我原來的想法多麼頑固,只要反駁的人拿出可信的事實,五分鐘內我就會改變觀點。我就是這樣,不怕犯錯。我經常承認錯誤,沒什麼大不了的,我只在乎結果。
9、讓我難過的並非微軟的成功,我一點不嫉妒他們,他們的成功基本上是靠勤奮工作換來的。我難過的是他們做的是三流產品,他們的產品沒有靈魂和魅力,太平庸,更讓人難過的是用戶居然毫無察覺。但人活著是要追求極致,並分享給同類的,這樣人類才能共同進步,學會欣賞更美的東西。
10、我堅信如果將來回顧人類歷史,計算機將是人類最偉大的發明之一,我覺得自己非常幸運,在矽穀參與這項發明。最終方向得由你的品味來決定。你要熟悉人類在各種領域的優秀成果,嘗試把它們運用到你的工作里。畢加索說過:拙工抄,巧匠盜。我從來不覺得借鑒別人的創意可恥。如果沒有計算機,Macintosh團隊的人們也會在其他領域造創奇跡。我覺得優秀的同事都不是為了計算機而工作,而是因為計算機是傳達某種情感的最佳媒介。
我是Bob Cringely。16年前(1995年),我制作《書呆子的勝利》節目時採訪了喬布斯。1985年喬布斯被他自己引薦的CEO John Sculley排擠出蘋果,接受採訪時,喬布斯正在經營他創辦的NeXT公司。18個月後蘋果收購了NeXT,又過了半年喬布斯重新掌管蘋果。
當年的節目只用了一小段採訪,九十年代末採訪母帶從倫敦運往美國途中遺失。多年來我們一直以為再也看不到完整的採訪,然而幾天前導演Paul Sen在車庫里發現了一份VHS拷貝。
喬布斯生前很少接受電視採訪,如此精彩的訪談更是罕見,它記錄了喬布斯的坦率、非凡的魅力和獨特的視野。為了向這位奇人致敬,我們幾乎一刀未剪,大部分內容是首次公布於眾。
喬布斯:我第一次見到計算機是10或11歲,很難回憶當年的情景,我可不是故作老成……大約30多年前,見過電腦的人不多,即使見到,也是在電影里。電影里的計算機都是裝有開盤機的大櫃子,閃閃發光,真正了解計算機功能和原理的人不多,有機會接觸計算機的人更是寥寥無幾。
我有幸在NASA Ames研究中心見到一台,那不是一台完整的計算機,只是一台分時共享的終端機。設備非常簡陋,連顯示器都沒有,只是一台帶鍵盤的電傳打印機:你在鍵盤上輸入指令耐心等待,然後它會噠噠噠地輸出結果。
即便如此這玩意也太奇妙了,尤其是對十歲的男孩而言。你可以用Basic語言或Fortran語言編寫程序,機器接受並執行你的設想,然後把結果告訴你,如果結果和設想的一樣,說明程序見效了。這太讓人激動了,我完全給計算機迷住了,當然計算機對我而言仍然有些神秘,因為真正的計算機藏在電纜的另一端,而我從未見過。
打那以後我總想著計算機,後來我參加了在惠普組織的興趣小組,12歲時我打電話給Bill Hewlett(惠普創始人比爾‧休利特),他當時住在惠普。當時所有電話號碼都印在號碼簿里,只要翻電話號碼簿,就能查到他的電話。他接了電話,我說我叫Steve Jobs,你不認識我,我12歲,打算做頻率計數器,需要些零件。我們聊了大概20分鐘,我永遠記得他不但給了零件,還邀請我夏天去惠普打工。
我才12歲,這件事對我產生了不可思議的影響。惠普是我見過的第一家公司,它讓我懂得了什麼是公司,如何善待員工。那時還沒有膽固醇偏高一說,每天上午十點公司拖來滿滿一卡車的甜面圈和咖啡,大家停下工作喝杯咖啡,品嘗甜面圈,很明顯惠普明白公司真正的價值在於員工。
之後我每周二晚都去惠普的Palo Alto實驗室,與一些研究人員見面。我見到了第一台台式計算機──HP9100,大概有行李箱那麼大,裝著小小的CRT顯示器。它是一台可以獨立工作的一體機,我很喜歡。它使用Basic或APL編程,我常常數小時地守著它編程。
差不多也是在那時我認識了Steve(Woz,蘋果聯合創始人斯蒂夫‧沃茲尼亞克),我大約十四五歲,可能還要小些,我倆很投緣。他是我遇到的第一個比我更懂電子知識的人,他大概比我大五歲,我很喜歡他。他因為制造惡作劇被大學開除,剛剛回到父母家,正在修大專的結業課程,我們成了最要好的朋友,開始一起做項目。
當時《Esquire》雜志報道有個叫Captain Crunch的人,據說他有辦法打免費電話,你肯定也聽說過,我們很好奇,怎麼可能做到呢?多半是吹牛。我們開始泡圖書館,尋找打免費電話的秘密。一天晚上我們去了斯坦福線性加速中心,在科技圖書館角落的最後一排書架上,我們找到一份AT&T技術手冊,揭開了所有的秘密。
我永遠忘不了那一刻,我們看著這份手冊,心想老天這一切都是真的,於是我們著手制作能夠發出這種音頻的裝置。原理是這樣的:我們打長途電話時會聽到嘟嘟的聲音,聽起來像撥電話的按鍵音,只是頻率不同,但可以模擬,實際上那是從一台計算機傳到另一台計算機的信號,它可以控制交換機的工作。AT&T公司設計的數字電話網絡有嚴重漏洞,他們使用與聲音相同的頻段來發送控制信號,也就是說只要你模擬出相同的音頻信號,通過聽筒發送出去,整個AT&T國際電話網就會把你當成一台AT&T計算機。
三周後我們做出了這樣的一個裝置,真的管用。我記得第一個電話想打給Woz住在洛杉磯的親戚,我們撥錯了號碼,大半夜把某個家夥吵醒了,我們興奮地衝他嚷嚷:打這個電話是免費的,對方一點也不感激我們,但這已經是奇跡了。
我們做出了這個稱為“藍盒子”的裝置,盒底部貼著我們的logo,寫著“世界握在手中”。這是世界上最好的“藍盒子”,全數字化、簡便易用。你可以拿著它去電話亭輕松撥打長途電話,打衛星電話去歐洲去土耳其,然後接有線電話打回亞特蘭大;你可以滿世界跑,跑五六趟,因為我們知道所有的交換密碼;你可以給家門口的電話亭打電話,在家喊話,隔一會電話亭就能聽到,真是奇妙。
你也許會問這樣做有意思嗎?它的意義在於雖然我們年紀還小,但已經意識到我們有能力做出控制龐大系統的工具,這就是我們得到的啟發。我們兩個人盡管懂得不多,但我們制造的小玩意可以控制龐然大物,這是不可思議的經歷,沒有“藍盒子”就不會有蘋果電腦。
喬布斯:沒錯,他冒充亨利‧基辛格給教皇打電話。我們弄到梵蒂岡的電話號碼,打電話給教皇,教會的重要人物逐個被叫醒,最後終於派人把教皇叫起來,要不是我們憋不住哈哈大笑起來,他們還真以為是基辛格。雖然沒跟教皇通上話,但實在是搞笑。
Bob:你們是怎麼從'藍盒子'想到做個人電腦的?
喬布斯:這很自然。當時Mountain View有分時共享計算機,我們可以免費上機,但我們需要一個終端,買不起就自己動手設計製作,這個終端是我們的第一件作品,Apple I是這台終端的擴展。它用微處理器代替了後台主機,就像是把兩個獨立的項目整合在一起。一開始是做終端,然後才是Apple I,自己動手做完全是因為我們買不起。
我們四處收集零件,全部手工製作,做一台大概要40~80小時,那些小零件太難安裝了。後來周圍很多朋友也想要,雖然他們也能弄到零件,但他們不具備製作經驗和技能,我們只好替他們做。這事佔用了我們所有時間,於是我們想到製作印刷電路板,就是在鍍銅的玻璃纖維板兩面腐蝕出銅導線,採用印刷電路板,只要幾小時就能做出一台Apple I。
我們打算把電路板以成本價賣給朋友,把錢賺回來,這樣皆大歡喜,我們也可以休息休息。說乾就乾,我把大眾Microbus賣了,Woz賣了他的計算器,我們湊夠了錢,請朋友設計印刷電路板。電路板做出來後,賣了一部分給朋友,我想把剩下的也賣了,把Microbus和計算器贖回來。
我去了最早的計算機商店,Mountain View的字節商店,那時它藏在一家成人書店裡。我見到了老闆Paul,Paul說“我預訂50套”,我說“太好了”,“但我要完全組裝好的計算機”。
我們從沒想過出售整機,不過還是答應了,何樂而不為呢?我花了好幾天打電話聯繫電子元件批發商,告訴對方需要哪些零件,我們完全是摸著石頭過河。我們打算買100套零件,做好後以兩倍的成本價賣給字節商店50台,剩下50台就是我們的利潤。我們說服批發商賒給我們零件,30天後還款,我倆就這樣懵懵懂懂地拿到了零件。Apple I做好後,賣了50台給字節商店,第29天才收到賬款,第30天正好付清賒零件的錢。
我們就這樣做起了生意,不過也碰到利潤危機。我們的利潤不是現金,而是堆在角落的50台電腦,我們不得不考慮如何實現利潤,我們想繼續尋找批發商,是不是還有其他計算機商店?我們打電話給全國的計算機商店,就這樣做起了生意。
Bob:蘋果的第三位創始人是英特爾前高管Mike(邁克·馬庫拉,曾任蘋果CEO、董事長),他是怎麼入夥的?
喬布斯:當時我們正在設計Apple II,對它充滿了期待,Woz希望增加彩色圖形界面,我希望……當時有一大群硬件愛好者,他們自己組裝電腦,或者用我們的主板,自己安裝電源、鍵盤等等。還有許多人是軟件愛好者,只想寫程序,就像我10歲剛剛接觸計算機那樣。所以我希望Apple II成為第一款功能齊備的個人電腦,就算你不懂硬件也能輕鬆使用,這就是我們對Apple II的基本設想。
我找到設計師,設計了所有細節,我們還打算使用塑料機身,什麼都想好了,可我們資金不足,還缺幾萬美元,於是我開始尋找風險投資。我找到Don Valentine,他還來參觀了我的車庫,他說我看起來像人類的叛逆者,這話成了他的名言。雖然他不打算投資,但推薦了幾個人給我,其中就有Mike Markkula,於是我約了Mike。
Mike以前是英特爾的產品經理,他大概30歲離開英特爾,手裡有英特爾的股票,他靠股票期權賺了一百多萬,當時非常富有,他在家投資石油、天然氣之類的生意,我感覺他想乾一番大事業。我倆聊得很投機,最後Mike答應投資,我說我們不光要錢,還希望你入夥,於是Mike成了我們的合作夥伴。他不僅投資,還參與創業,我們就這樣起步了。
我們拿出Apple II的設計,召開新聞發布會,幾個月後Apple II首次在西海岸計算機展覽會上露面。——“情況怎麼樣?”——妙不可言,當時西海岸展覽會規模不大,但我們覺得已經很大了,我們在展台上用投影展示Apple II和圖形界面,現在看有些簡單,但當時是PC上最先進的圖形界面,我們出盡了風頭,批發商和經銷商蜂擁而至,進展非常順利。
Bob:當時你多大?
喬布斯: 21歲。
Bob: 21歲就這麼大成功,可你從來沒有這方面的經驗,完全是憑直覺,你是怎麼學會管理公司的?
喬布斯:在生意場多年,我發現一個現象。我做事前總問為什麼,可得到答案永遠是“我們向來這樣做”,沒人反思為什麼這麼做。
我給你舉個例子,我們在車庫裡組裝Apple I時,成本算得清清楚楚,可工廠生產Apple II時,財務部門用的是標準成本,每個季度估算標準成本,然後根據實際情況調整。於是我不斷追問,為什麼要這樣做?得到的答復是,這是一貫的做法,6個月後我發現其實是因為無法精確計算成本,所以只能先估算,然後進行修正,根本原因是信息管理系統不夠完善,但沒人承認這一點。
後來設計Macintosh的自動化工廠,我們拋開這些陋習,做到了精確控制所有成本。生意場上有很多約定俗成的規定,我稱為陳規陋習,因為以前這樣做,所以就一直這樣做下去。所以只要你多提問多思考,腳踏實地工作,你很快就能的學會經商,這不是什麼難事。
Bob:不是什麼深奧的技術?
喬布斯:不是。
Bob:最早接觸HP1900時,你談到自己編程的事,都是些什麼樣的程序?用途是什麼?
喬布斯:我舉個簡單的例子,我們設計“藍盒子”時,寫了很多程序,用來處理繁瑣的計算工作,計算主頻、分頻之類的東西,還計算不同頻率的差錯率和容錯性,編程可以幫助我們完成工作,它沒有明確的實用性,重要的是我們把它看作思考的鏡子,學習如何思考,我認為學習思考最大的價值在於……
所有美國人都應該學習編程,學習一門編程語言,學習編程教你如何思考,就像學法律一樣。學法律的人未必都成為律師,但法律教你一種思考方式。同樣,編程教你另一種思考方式,所以我把計算機科學看成基礎教育,是每個人都應該花一年時間學習的課程。
Bob:我學了APL,很明顯它豐富了我的人生。
喬布斯:你有沒有覺得它教給你獨特的思考方式?
Bob:其他語言也許更明顯些,我最先學的APL。顯然Apple II很成功,公司飛速發展,成功上市,你們都成了富翁,富有的感覺如何?
喬布斯:很有趣,我23歲擁有超過100萬美元的財產,24歲超過了一千萬,25歲超過了一億。但這不重要,我不是衝著錢去的。錢允許你做想做的事,錢讓你實現那些短期內看不到效益的創意,但錢不是最重要的,重要的是公司、人才、產品,是產品帶給客戶的價值。所以我不太看重金錢,我從不出售蘋果的股票,我相信公司會發展得越來越好。
Bob: 1979年喬布斯第一次拜訪施樂Palo Alto研究中心,在PC成形之初,Palo Alto研究中心起到了關鍵作用。
喬布斯:同事一直慫恿我去施樂公司,看看他們在做什麼,於是我去了。對方非常友好地展示了他們的研究,他們展示了三個項目,但我完全被第一個項目吸引了,另兩個沒怎麼看。我記得有一個項目是面向對象編程,我沒怎麼看;還有一個是計算機網絡系統,當時他們已經有上百台聯網的電腦,可以互發email,也沒有吸引我。
吸引我的是圖形用戶界面,那是我見過的最漂亮的東西,雖然現在看來它還很粗糙,有瑕疵,但是當時我們還看不出來,這個創意太棒了,他們做得很好。很快我就意識到所有計算機都應該變成這樣,我們可以爭論要多久後能現實、誰會是最後的贏家,但是沒人會質疑圖形界面是必然的發展方向,如果你當時在場,你也會這樣想的。
Bob: Paul Allen(微軟聯合創始人保羅·艾倫)也說過同樣的話,真有趣。
喬布斯:是的,顯而易見。
Bob:聽說你去參觀了兩次,第二次你帶了些人去,對方是不是讓你們坐了冷板凳?
喬布斯:沒有。
Bob:她說她負責向你們展示的圖形界面,起先她拒絕展示,大約僵持了3個鐘頭。這期間對方只好先帶你們參觀其他的項目。
喬布斯:你是說他們不太樂意讓我們參觀?這個我一點不知道,沒印象了。
Bob:看來對方掩飾得很巧妙。
喬布斯:是的,不過他們還是讓我們參觀了,還好他們讓我們參觀了,因為施樂後來被拖垮了。
Bob:為什麼施樂垮了?
喬布斯:我一直在思考這個問題。認識Sculley以後,我現在有了清晰的答案(編者註:約翰·斯考利,前百事可樂CEO,被喬布斯那句著名的“想賣糖水還是想改變世界”請到蘋果當CEO)。就像Sculley一樣,他以前在百事可樂工作,他們的產品可以數十年不變,頂多更換一下可樂瓶子,所以產品部門的人說話沒什麼份量。
在百事公司誰最有發言權?是營銷部門的人,他們很容易升職從而掌管公司。對百事來說,這不是件壞事,問題是壟斷科技公司也有這種情況,比如IBM和施樂,即便IBM和施樂的產品經理能做出更棒的產品,那又怎麼樣?這些已經壟斷市場的公司很難再提高業績,要想提高業績還得依靠營銷部門,於是他們逐漸控制公司,而產品部門的人被邊緣化,公司就喪失了打造優秀的產品熱情和能力。產品部門的功臣慢慢被不懂產品的人排擠,後者通常缺少研發產品的技術和能力,而且也並非打心底願意替客戶解決問題。
施樂公司就是這樣。施樂研究院的人私底下把管理層叫做墨粉腦袋,而這些管理人員完全不明白為什麼被嘲笑。
Bob:觀眾可能不清楚墨粉是什麼?
喬布斯:就是複印機裡用的墨粉。
Bob:那種黑色的東西?
喬布斯:是的,這些墨粉腦袋壓根不知道計算機能做什麼,他們不過是碰巧趕上了計算機產業的順風車。施樂本來有機會把規模擴大10倍,獨占整個行業,就像90年代的IBM或微軟,不過都已經過去了,不重要了。
Bob:確實,你提到IBM,IBM進入PC市場是不是對蘋果構成了威脅?
喬布斯:那當然,蘋果當時的市值只有10億,而IBM大約是300億,確實讓人膽寒,儘管IBM的第一款產品十分糟糕,但我們太輕敵了,我們忽略了很多人的利益與IBM捆綁在一起,如果沒有這些幫助,IBM早就輸了。IBM的確很高明,它建立了強大的同盟陣營,終於救了它一命。
Bob:你從施樂研究中心找到了靈感,如何付諸行動呢?
喬布斯:馬上召集身邊的骨幹來實現這個創意,問題是從惠普跳槽來的幾個人不理解圖形界面,我跟他們大吵過幾次。他們覺得圖形界面就是在屏幕下方加上幾個按鈕,完全不明白比例字體和鼠標的重要性。我記得他們和我爭執不下,沖我大嚷大叫,說什麼研發鼠標至少要5年,成本不會低於300美元,把我搞煩了。我找到David Kelly設計公司,對方90天後設計出了質量穩定的鼠標,成本只要15美元。
我這才發現蘋果沒有足夠人才來實現這個創意,核心團隊有這個能力,但是許多從惠普跳槽來的員工不行。
Bob:這涉及到職業分工的問題,每個人特長不同,不是嗎?
喬布斯:不,這不是擅長與否的問題,而是他們犯糊塗,公司在犯糊塗。公司規模擴大之後,就會變得因循守舊,他們覺得只要遵守流程,就能奇蹟般地繼續成功,於是開始推行嚴格的流程製度,很快員工就把遵守流程和紀律當作工作本身。
IBM就是這樣走下坡路的,IBM的員工是世界上最守紀律的,他們恰恰忽略了產品。蘋果也有這個問題,我們有很多擅長管理流程的人才,但是他們忽略了產品本身。
經驗告訴我,優秀的人才是那些一心想著產品的人,雖然這些人很難管理,但是我寧願和他們一起工作,光靠流程和製度做不出好產品。蘋果也有這方面的問題,這些問題最終導致Lisa電腦失敗。
Lisa是一款非常超前的產品,但是它過於超前了,以致偏離了產品的宗旨。在這些從惠普跳槽來的人眼裡,1萬美元的零售價不貴,但是市場和經銷商覺得這個價格太離譜了,Lisa的定位徹底背離了蘋果的企業文化,背離了公司的形象,也背離了經銷商與消費者的期待,蘋果的老顧客根本買不起這麼貴的產品,所以它失敗了。
Bob:就如同你同John Couch對領導權的爭奪一般?
喬布斯:是的,我輸了。
Bob:為什麼會起爭執?
喬布斯:我認為Lisa當時面臨困境,而且越陷越深,我沒能爭取到大多數高管的支持,所以我也無能為力,只能服從團隊的決定。我失敗了,那段時間我很消沉,但我很快意識到如果不振作起來,Apple II會重蹈覆轍,應該盡快利用這些新技術,否則蘋果將止步不前。所以我組織了一個小組研發Macintosh,就像是奉了上帝的旨意來拯救蘋果,其他人並不這樣想,但事實證明我們做的沒錯。
在研發Mac的過程中,我越發覺得我們是在重建蘋果。我們大刀闊斧地改革,重新設計了生產線;我去日本參觀了大約80家自動化工廠,回加州建了世界上第一條生產計算機的自動生產線;我們採購了1萬6千顆最先進的微處理器,由於數採購量大,價格不到Lisa的1/5。我們打算把Macintosh打造成一款平價產品,可惜沒成功,原定價格是2000美元,最終價格是2500美元,這款產品花了我們4年時間,搭建了自動化工廠和生產線,採用了全新的銷售渠道和營銷方法,我覺得我們幹得很出色。
Bob:是你在鞭策這個團隊,引導他們……
喬布斯:團隊是我們建立的。
Bob:你建立了團隊,而且負責鞭策和引導它,我們採訪過很多Macintosh團隊成員,他們都提到你的工作熱情和獨特的想法,你如何處理工作的輕重緩急,你覺得什麼對產品最重要?
喬布斯: (思考很久)我離開蘋果以後,發生了一件幾乎毀掉蘋果的事。Sculley有個嚴重的毛病,我在其他人身上也見到過,就是盲目樂觀,以為光憑創意就能取得成功,他覺得只要想到絕妙的主意,公司就一定可以實現。
問題在於,優秀的創意與產品之間隔著巨大的鴻溝,實現創意的過程中,想法會變化甚至變得面目全非,因為你會發現新東西,思考也更深入。你不得不一次次權衡利弊,做出讓步和調整,總有些問題是電子設備解決不了的,是塑料、玻璃材料無法實現的,或者是工廠和機器人做不到的。設計一款產品,你得把五千多個問題裝進腦子裡,必須仔細梳理,嘗試各種組合,才能獲得想要的結果。每天都會發現新問題,也會產生新靈感。這個過程很重要,無論開始時有多少絕妙的主意。
我一直覺得團隊的合作就像是……我小時候,街上住著一位獨居老人,他大概80歲,看上去兇巴巴的,我認識他,我想讓他僱我幫他修剪草坪。有一天他說“到我車庫來,我給你看點東西”,他拖出一台佈滿灰塵的磨石機,一邊是馬達,一邊是研磨罐,用皮帶連著。他說“跟我來”,我們到屋後撿了些很普通的石頭,我們把石頭倒進研磨罐,加上溶劑和沙礫,他蓋好蓋子,開動電機,對我說“明天再來”。磨石機開始研磨石頭。第二天我又去了,我們打開罐子,看到了打磨得異常圓潤美麗的石頭,看上去普普通通的石頭就像這樣互相磨擦著,互相碰撞,發出噪音,最終變成了光滑美麗的石頭。
我一直用這件事比喻竭盡全力工作的團隊。正是通過團隊合作,通過這些精英的相互碰撞,通過辯論、對抗、爭吵、合作,相互打磨,磨礪彼此的想法,才能創造出美麗的“石頭”。這很難解釋,但顯然這並不是某個人的成就。人們喜歡偶像,大家只關注我,但為Mac奮鬥的是整個團隊。
我以前在蘋果就發現一種現象,很難表達出來,更像是一種感覺:生活中多數東西,最好與普通之間的差距不超過兩倍。好比說紐約的出租車司機,最棒的司機與普通司機之間的差距大概是30%,最好與普通之間的差距有多大呢?20%?最棒的CD機與普通CD機的差距有多大?20%?這種差距很少超過兩倍。但是在軟件行業,還有硬件行業,這種差距有可能超過15倍,甚至100倍。這種現像很罕見。能進入這個行業,我感到很幸運。
我成功得益於發現了許多才華橫溢,不甘平庸的人才。而且我發現只要召集到五個這樣的人,他們就會喜歡上彼此合作的感覺,前所未有的感覺,他們會不願再與平庸者合作,只招聘一樣優秀的人。所以你只要找到幾個精英,他們就會自己擴大團隊。Mac團隊就是這樣,大家才華橫溢,都很優秀。
Bob:但是有人說他們再也不願意為你工作了。
喬布斯:呃,的確,大多數人認為那是他們這輩子最辛苦的日子,有些人覺得那 是一生中最幸福的日子,但是沒人否認那是這輩子最難忘、最珍貴的經歷。
Bob:沒錯。
喬布斯:只是有些人無法長時間忍受這樣的工作。
Bob:你說別人“工作很爛”時,想表達什麼?
喬布斯:嗯……就是他們幹得很爛。有時是我認為你幹得很爛,也許我錯了。一般是說他們的工作很不合格。
Bob: Bill Atkinson說這話的真正含義是'我聽不懂,請再解釋一遍'。
喬布斯:哈哈,不是的,我不是這個意思。與優秀自信的人合作,不用太在乎他們的自尊。大家的心思都放在工作上,每個人負責一塊很具體的任務。如果他們的工作不合格,你要做的無非是提醒他們,清晰明了地提醒他們恢復工作狀態,同時不能讓對方懷疑你的權威性。要用無可置疑的方式告訴他們工作不合格,這很不容易,所以我總是採取最直截了當的方式。有些同事覺得這種方式很好,但有些人接受不了。
我是那種只想成功,不在乎是非的人,所以無論我原來的想法多麼頑固,只要反駁的人拿出可信的事實,五分鐘內我就會改變觀點。我就是這樣,不怕犯錯。我經常承認錯誤,沒什麼大不了的,我只在乎結果。
Bob:蘋果為什麼研發桌面排版,Mac最受歡迎的應用?
喬布斯:我們是全美第一個試用佳能激光打印引擎的公司,早在惠普和Adobe之前,我們就已經把它用在Lisa上了。後來我聽說有人在施樂的車庫裡搗騰類似的玩意,我去參觀,發現他們比我們做得更好,他們打算成立一家硬件公司,生產打印機。我勸他們成立一家軟件公司,就是Adobe。
兩三週後我撤消了蘋果內部的桌面出版項目,有些人恨死我了,但還是撤消了。蘋果和Adobe達成協議,買下了他們19.9%的股份,然後買下佳能的激光打印引擎,自己開發驅動軟件,接著從Adobe購買排版軟件,激光打印機就這樣面市了。
除了Mac團隊,公司其他人都不看好激光打印機,他們覺得一台打印機定價7000美元太貴,可他們忘了客戶可以通過Apple Talk共享打印機,雖然他們知道這項功能,但看不到它的潛力,畢竟他們對Lisa電腦糟糕的市場表現記憶猶新。
我們堅持上馬打印機項目,得罪了不少人,第一台激光打印機就這樣面市了。我離開時,蘋果是世界上最大的激光打印機公司,只過了三四年惠普就追上來了,真可惜。
Bob:你預見到桌面出版的前景嗎,還是顯而易見的?
喬布斯:是的,我預見到了,但是我們同時還想推廣網絡辦公,所以1995年發布新產品時,我犯了這輩子最大的營銷錯誤。
Bob:是1985年。
喬布斯: 1985年,對不起。我們發布了Macintosh Office辦公系統,其中包括桌面出版。當時應該集中力量推桌面出版,而不是所有功能一擁而上。
Bob: 1985年被CEO John Sculley排擠,離開了蘋果。說說你離開蘋果的情況?
喬布斯:很痛苦,我都不太願意聊這事。怎麼說呢?我招錯了人。
Bob:是指Sculley?
喬布斯:是的,他毀了我十年的心血,他逼我離職,但這還不是最糟糕的。如果蘋果能按我的設想發展,我會很開心。他僥倖登上了一艘正要發射的火箭,他還以為自己建造了火箭,輕率改變火箭的飛行軌道,結果是箭毀人亡。
Bob:可是在Macintosh時期,你倆總是一起出現在媒體上,幾乎形影不離。
喬布斯:沒錯。
Bob:後來怎麼會產生矛盾呢?
喬布斯: 1984年底IT行業進入蕭條期,銷售業績大幅下降,John開始驚慌失措。這時蘋果公司正好群龍無首,各個部門的負責人都很強勢,互不相讓。我管理Macintosh部門,有人管理Apple II部門,還有些部門已經瀕臨關閉,比如存儲部門。公司百廢待興,市場疲軟又進一步激化了公司的內部矛盾,大家各自為陣。
董事會對公司業績很不滿意,John的職位岌岌可危。那時我才發現John有一種很強烈的自救本能,有人曾提醒我百事前總裁絕非善茬兒,他說得沒錯。John把一切問題都歸咎到我頭上,我們因此反目。董事會一向很信任John,所以我被掃地出門了。
Bob:你們對公司的發展有不同的看法?
喬布斯:是,也不是,因為John根本沒有自己的看法。
Bob:我想問的是,你當時的願景是什麼?
喬布斯:這不是願景的問題,而是執行的問題。我認為蘋果應該有一位強勢的領袖,團結各個部門,Mac才是蘋果的未來,應該削減Apple II的項目開支,加大對Mac的投資力度。John的願景是不惜一切代價保住他的CEO位置。1985年蘋果處在一種癱瘓的狀態,我那時才30歲,覺得自己沒有能力打理蘋果。我擔心自己無法管理20億資產的公司,可惜John也沒這個能力。總之他們說沒有適合我的職位了,太悲劇了。
Bob:像是流放西伯利亞?
喬布斯:是的,他們完全可以讓我留下的,我申請過成立研發部門,每年給我幾百萬預算,網羅優秀人才乾一番大事業。他們拒絕了我的申請。
Bob:真可惜。
喬布斯:我被趕出自己的辦公室,再聊下去我會發狂的,但這還不是最糟的,畢竟公司是大家的,不是我的,最糟糕的是蘋果的企業文化在隨後幾年裡被毀了。
Bob: (補充旁白)接著我問他怎麼看蘋果的現狀。請注意當時是1995年,是他重返蘋果的前一年,蘋果收購NeXT之後,他馬上賣掉了到手的蘋果股票。
喬布斯:蘋果正在衰落,非常痛苦地衰落,原因在於……我離開時,蘋果領先業界整整10年,微軟10年後才趕上我們,他們能趕上來是因為蘋果止步不前。今天的Macintosh與10年前的幾乎沒有區別。蘋果每年的研發費用數千萬,累計已經超過50億,有什麼效果?我沒看到。
他們不懂如何利用新技術,不懂如何創造新產品,優秀的員工被困在公司裡,束手無策。因為缺少有眼光的管理者,所以蘋果在各個方面都落後了,包括市場份額,產品的優勢已經被微軟趕超,現在只剩下一群老用戶,而且數量在緩慢遞減。老用戶帶來的收益還能再撐幾年,但是逐年減少,很糟糕,而且我現在看不到挽回的希望。
Bob:你覺得微軟怎麼樣?它的處境有點像福特,肯定不是凱迪拉克,也不是寶馬,他們幹得怎麼樣?
喬布斯:微軟起家全靠了IBM,比爾聽我這麼說會很生氣,但這是事實。比爾和微軟抓住了機會,創造成了更多機會,人們忘了微軟在1984年之前根本不做應用軟件,那時是Lotus的天下。微軟確實很有膽量,冒險為Mac編寫應用程序。剛開始他們的應用程序非常糟,但他們不斷改進,最終佔領了Mac的應用市場,然後藉助Windows這塊跳板,打開了PC市場的大門。
現在他們已經佔領了PC市場,我覺得他們有兩大優勢:首先,擅長撲捉機會;其次,像日本人一樣鍥而不捨。他們起家全靠跟IBM合作,但是他們很擅長利用機會,這一點我很佩服。微軟唯一的問題是沒品位,完全沒有品位可言,只會一味模仿,產品缺少文化和內涵。為什麼這很重要?比例字體的靈感來自字體設計和精美書籍,如果沒有Mac,微軟永遠不會想到這些。
讓我難過的並非微軟的成功,我一點不嫉妒他們,他們的成功基本上是靠勤奮工作換來的。我難過的是他們做的是三流產品,他們的產品沒有靈魂 和魅力,太平庸,更讓人難過的是用戶居然毫無察覺。但人活著是要追求極致,並分享給同類的,這樣人類才能共同進步,學會欣賞更美的東西。微軟不過是另一個麥當勞,這才是我難過的原因,不是因為微軟贏了,而是因為微軟的產品缺少創意。
Bob:你打算改變這種局面嗎?NeXT有什麼計劃?
喬布斯:暫時沒有。NeXT太小了,我只能眼睜睜看著,無能為力。
Bob: (補充旁白)接著我們聊到喬布斯正在經營的NeXT公司。NeXT被蘋果收購後,很快成為Mac OS 10的研發主力。
喬布斯:你大概沒興趣聽我聊NeXT吧?
Bob:我想聽。
喬布斯:好吧,我直接說NeXT目前在做什麼吧。很顯然,計算機產業創新要靠軟件,但是長久以來,軟件開發方式沒有本質變化,對不起,軟件開發方式20年來一直沒有變化。不但沒有變化,反而越來越糟。Macintosh降低了用戶的使用難度,這是一項創舉,但增加了程序員的工作難度,軟件開發越來越複雜。
軟件正在向各行各業滲透,成為重要的商業競爭武器。MCI與AT&T十年來的競爭是就是最好的例證,MCI做了什麼?不過是率先採用客戶賬單軟件,18個月內就搶走了AT&T數百萬美元的市場份額。AT&T並非毫不知情,可就是搞不定軟件。軟件正在釋放不可思議的力量,新的軟件產品和軟件服務將改變我們的社會。
我們藉鑑了施樂PARC的另一項研究成果,也是1979年看到的,當時只了解一點皮毛,這項研究叫面向對象編程。NeXT已經將其商業化,成為最大的供應商,它可以將軟件開發速度提高十倍,而且質量更好。這就是NeXT目前做的事,公司有300人,資產是5000~7500萬美元。
Bob:第四頻道要求三期節目結束前請嘉賓展望一下未來,你怎麼看未來10年的技術發展趨勢?
喬布斯:我看好互聯網和Web。軟件行業正在發生兩件激動人心的事:一個是面向對象編程,另一個就是Web。Web將實現我們盼望已久的夢想,計算機不再僅僅充當計算工具,開始承擔通信功能。可喜的是微軟還沒發現這一點。 創新的機會很多,Web將深刻改變我們的社會。你知道美國有15%的商品是通過電視購物銷售的,電視購物很快會被Web取代。
網絡銷售的潛力巨大,網絡將成為最直接的銷售渠道,而且在網絡上小公司與大公司看起來沒有區別。如果將來回顧計算機發展歷史,Web技術必然成為重要的里程碑,它的潛力很大,會吸引更多年輕人進入計算機行業。
Bob:你們正在開發……
喬布斯:不僅是我們,Web為IT行業開啟了新的大門。
Bob:放在5年之前,誰能想像得到呢?
喬布斯:沒錯,多麼奇妙的行業呀!
Bob: (補充旁白)我很想知道他的工作熱情來自哪裡?是什麼在激勵他?
喬布斯:我小時候讀過《科學美國人》雜誌 的一篇文章,雜誌比較了地球上不同物種的移動效率,比如熊、猩猩、浣熊、鳥類、魚類等,計算它們每移動一公里消耗的熱量,還有人類。最後禿鷲贏了,它的移動效率最高,作為萬物之靈的人類,排在倒數第幾位。但是雜誌特地測量了人類騎自行車的效率,結果把禿鷲遠遠甩在了身後,在排名上遙遙領先。這篇文章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,人類擅長發明工具,工具賦予我們奇妙的能力。
蘋果以前有一條廣告:計算機是思想的自行車。我堅信如果將來回顧人類歷史,計算機將是人類最偉大的發明之一,我覺得自己非常幸運,在矽穀參與這項發明。這就好比畫幾何向量,開始時失之毫釐,結果會謬以千里,我們剛剛起步,只要找對方向,以後就會非常順利,我們已經嘗試了幾次,結果讓人非常滿意。
Bob:你怎麼知道哪個方向是正確的?
喬布斯:最終得由你的品味來決定。你要熟悉人類在各種領域的優秀成果,嘗試把它們運用到你的工作裡。畢加索說過:拙工抄,巧匠盜。我從來不覺得借鑒別人的創意可恥。
Macintosh團隊裡有音樂家,有詩人、藝術家、動物學家、歷史學家,這些人也懂計算機,所以Macintosh才這麼出色。如果沒有計算機,他們也會在其他領域造創奇蹟。大家各自貢獻自己的專業知識,Macintosh因此吸收了各個領域的優秀成果,否則的話,它很可能是一款非常狹隘的產品。
Bob:最後我問一個規定問題:你是嬉皮士,還是書呆子?
喬布斯:如果必須二選一的話,我肯定是嬉皮士,我所有的同事都屬於嬉皮士。
Bob:真的嗎?
喬布斯:是的。
Bob:為什麼?你有意招聘嬉皮士嗎?他們吸引你?
喬布斯:你覺得什麼是嬉皮士?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理解,但是對我來說,60~70年代的嬉皮士運動給我留下了深刻印象,有些活動就是在我家後院舉行的,嬉皮士運動啟發了我。
有些東西是超越日常忙碌瑣碎的生活的。生活不僅僅是工作、家庭、財產、職業,它更豐富,就像硬幣還有另一面。雖然大家嘴上不說,但在生活的間隙,尤其是在不如意的時候,我們都能感受到某種衝動,許多人想找回生活的意義。有人去流浪,有人在印度神秘儀式裡尋找答案。
嬉皮士運動大概就是這樣,他們想尋找生活的真相,生活不應該是父母過的那樣。當然,後來運動變得太極端了,但是他們的出發點是可貴的。正是因為這種精神,有人寧願當詩人也不願做銀行家。
我很欣賞這種精神,我想把這種精神溶入產品裡,只要用戶使用產品,就能感受到這種精神。Macintosh的用戶真心喜歡我們的產品,在此之前,你很少聽人說真心喜歡商業產品,但你可以從Macintosh感受到某種奇妙的東西,我覺得優秀的同事都不是為了計算機而工作,而是因為計算機是傳達某種情感的最佳媒介。他們渴望分享,你理解嗎?
Bob:當然。
喬布斯:如果沒有計算機,我們可能會從事其他行業,是計算機讓我們這些從小接觸它的人走到了一起,計算機就是我傳達情感的媒介。
採訪結束一年後(1996年),Steve將NeXT出售給蘋果。在蘋果即將破產之際,喬布斯重新掌管了公司,隨後展開了美國商業史上絕無僅有的拯救行動,隨著iMac、iPod、iTunes、iPhone、iPad等創新產品的推出,喬布斯將一家瀕臨破產的企業改造成全美最有價值的公司。
正如他在採訪中所言,他追求極致,分享給同類,這樣人類才能共同進步。
注:此為獨家稿件,轉載請註明出處@創事記及本文鏈接。歡迎更多投稿,詳見《創事記》徵文啟事。
.喬布斯《遺失的訪談》全文:塵封16年的預見(視訊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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